通货膨胀的源头和解决方案(完整版)

假设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：A国和B国。A国货币是A元，B国货币是B元。
　　
　　再假设A国所有流通货币总量为一万A元，所有流通货物为一千个桔子，一个桔子十A元。相应的B国货币总量是一万B元，所有流通货物是五千个桔子，一个桔子2B元。
　　
　　一开始A国和B国的经济体系是完全隔绝的。按照经济学的基本原则之一，两个国家总货币供应都等于总货物供应，两个经济体系都处于平衡状态。
　　
　　终于有一天A国和B国商量好，打破经济隔绝，开始展开双边贸易。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。
　　
　　A国总统一拍脑袋，定了个汇率1B元换10A元。B国人一看，在A国买个桔子10A元，也就是1B元，比自己国内的桔子便宜一倍，虽然从A国买桔子再运回来要损失点关税和运费，那和翻倍的利润比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。于是夫，B国开始大量进口桔子。
　　
　　更有意思的是A国同时对B元也青睐有加，为了鼓励A国人把桔子卖给B国换回B元，还建立出口补贴的奖励制度，凡是卖一个桔子给B国的A国人，都可以得到1A元的补贴。
　　
　　这样一拍即合，双方的贸易规模越来越大。
　　
　　我们来看看A国卖第一个桔子给B国时会发生什么：
　　
　　A国总流通货物变成999个桔子，货币流通总量变成10001A元(本来的一万加上1A元补贴)和1B元(出口所得)。换算成A元是10011A元。按照经济学原则，这时A国一个桔子的价格应该是10011除以999等于10.02A元。也就是桔子价格应该涨0.2%。
　　
　　原理上讲，A国每出口一个桔子，桔子的价格就应该至少上涨0.2%。但实际情况却是桔子价格几乎没有变化，为什么呢？
　　
　　第一，要归功于A国人的守财奴性格，无论是政府还是国民。A国政府把所有出口赚来的B元都纳入国家管理，存进保险箱，从来没有换成A元，也就从来没有进入流通领域。A国国民呢，也喜欢把辛辛苦苦赚的钱存进银行，这部分钱也没有进入流通领域。
　　
　　第二，桔子这东西是可以再生的，今年卖给B国10个桔子，来年树上又长出来了。
　　
　　第三，A国对物价实现一定的管制，桔子价格不是完全自由浮动的。
　　
　　不平衡肯定是存在的。这个不平衡的起源就是A国总统拍脑袋拍出来的A元兑B元汇率。按照购买力对等原则(Purchasing Power Parity)，在A国买一个桔子10A元，在B国买一个桔子2B元，1B元应该兑5A元才对，但A国总统硬是定在1B元兑10A元。
　　
　　但这个不平衡居然因为上述三个原因，被A国巧妙的隐藏起来了。在保持巨大对外贸易顺差的同时，保持了外汇汇率和国内物价的双稳定，实在是一个奇迹。
　　
　　其实上述三个原因都有其致命弱点，能隐藏一时，却不能隐藏一世。日积月累，危险越来越大，如同达克摩斯之剑，又如同越修越高的悬河河堤，积累到一定阶段，必将崩溃。
　　
　　针对第一点，A国的高储蓄率，无论是政府的外汇储备还是老百姓的银行存款，看上去很美好，实则如笼中老虎。一旦有一个较强的诱因(见下文详述)，老虎就会出笼，大量货币就从非流通领域进入流通领域，造成通货膨胀。
　　
　　针对第二点，桔子只是一个简单化比喻。A国出口到B国的货物，实际上很多是无法再生的，或是消耗无法再生的资源生产出来的。这些资源，包括原材料如金银铜铁锡铝等，包括被毁坏的生态环境，包括被污染的河流田地，还包括大量的劳动力(为了生产给B国的出口产品，大量A国农村人口进入工厂成为打工仔打工妹，这不可避免的导致农村生产人口下降，进而导致农产品如稻谷和猪肉的产量下降)。
　　
　　针对第三点，随着A国市场经济的发展，政府对物价的控制会越来越弱。
　　
　　就照样，这种不平衡在A国政府的小心呵护下，居然维持了二十多年。但是世界上不存在永远的不平衡，长期不平衡积累下的债务，终有一天会被追帐。
　　
　　这一天终于来了。
　　
　　首先是B国人开始抗议：我们的B元都流到你们A国了，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贸易逆差？显然你们的A元低估了。不行，我们要求你们的A元自由浮动市场定价。
　　
　　A国政府心知肚明，知道当初定下的汇率是拍脑袋的产品，偏离正常水平。人家的要求属于正当。而且B国是大客户，也得罪不起。於是含含糊糊说，好了，我们把A元调高一点，扩大一点A元每天浮动范围，也算是市场定价了，好不好？
　　
　　B国骂骂咧咧了一阵，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。
　　
　　于是毫不令人惊讶的，A元开始升值，每天升一点点，跟蜗牛爬似的。B国人不满意，嫌爬的速度太慢，成天扬着鞭子在蜗牛背后恐吓。
　　
　　精明的B国人又看到了赚钱的机会，他们开始把手上的B元拿到A国银行说，喂，帮我换成A元，按你们的官价。A国银行明知这B元明天就可能不值这么多钱，也只能有苦难言乖乖的拿出A元。
　　
　　B国人的小算盘是A元每天升值一点，一年下来也有不小的收获，比存在B国银行拿利息划算得多。更何况，还有可能哪一天A国政府受不了B国的鞭子，宣布A元一次性大幅度升值，那更是意外之喜。
　　
　　这样的好事一传十十传百，热钱就滚滚流进了A国。这是2005年的事。先知先觉的热钱按1:8.1的汇率换成A元，到2006年升值了3%。后知后觉的热钱一看有这等好事，一窝蜂涌上来，拼命把手上B元换成A元，於是A元升值得越发快了。
　　
　　这是一个恶性循环：A元升值越多，热钱涌入越多，反过来又催发A元升值越快。这些热钱不受A国外汇管制，可以自由换成A元，自由进入流通领域。
　　
　　单单是这些热钱造成的流动性，对庞大的A国经济来说，还不足以构成通货膨胀的威胁。可怕的是同一时期发生的另一件事。
　　
　　A国的股市开始升温。大家都看到了A元升值，一合计这对股市是大利好，买！于是不温不火好几年的A国股市，开始如睡醒的疯牛，扬蹄狂奔。这些买家大部分是A国股民，一部分刚刚流进来的热钱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。
　　
　　疯狂牛市最明显的社会效果是“财富效应”。股市中创造的财富是虚拟的，不需要财政部对应印钞票，大家只要看股价一天天上涨，就觉得自己的财富滚滚而来。
　　
　　感觉在股市发了笔横财的股民会怎样呢？第一，他们会把更多的钱从银行取出来投入股市；第二，他们会增加消费，以前喝酒上茅台的现在要改上人头马。这两点，都是物价上涨的直接推手。
　　
　　首先存在银行的“死钱”变成了活钱。固然其中一部分进入股市，买了长期投资的股票，还算是“死钱”，但流动性已经大大提高。何况大部分人在股市里做的是短线。
　　
　　其次，物价最终是由社会总需求和总供给决定的。因为“财富效应”大部分股民的消费能力大大提高，导致社会总需求上升，必然导致物价的上涨。
　　
　　物价的上涨又造成另外一个恶性循环：老百姓看到了物价的上涨，看到了自己存在银行的钱实际上一天天贬值，看到了股市中高额的回报，“跑不过刘翔至少也要跑过CPI”成了大家的共识，一个顺理成章的结论就是：“把银行里的钱拿出来，炒股去”。
　　
　　前面说过，A国人民存在银行的几十万亿A元就是笼中老虎，现在这老虎终於出笼了。
　　
　　全民炒股的后果是一个大大的股市泡沫。越来越大的泡沫吸引了更多的银行存款，财富效应造成更大的流动性，更大的流动性推动更疯狂的通货膨胀，越来越高的CPI导致更多的“存款大转移”，吹起股市更大的气泡。
　　
　　最终有一天，所有能追加到股市里的资金都丢进去之后，泡沫不可避免的破灭了。
　　
　　A国股市短短半年时间就被腰斩。
　　
　　奇怪的是，去掉股市的财富效应这个因素，A国的通货膨胀依然居高不下。
　　
　　因为从全世界各地进来的热钱涌入的速度有增无减。2008年头三个月进来的就是800亿B元，而2007年全年不过1200亿。热钱们都看准了A元升值的速度将越来越快。
　　
　　与此同时，A国某些经济学家遥遥呼应鼓吹“A元一次性到位升值以控制通货膨胀”。恕我愚钝，怎么也看不出A元升值如何能达到降低物价的效果。某些进口产品如汽油，也许能降价，但大部分A国民生必需品都是A国自产自销，跟汇率有何相干？
　　
　　A国的物价屡创新高，再次从购买力对等原则来看，A元俨然已无多少升值空间。从A国和B国的物价水平判断，正常的汇率应该是1B元兑6.6-6.8A元。现在是1B元兑6.98A元，热钱们辛辛苦苦跑进来，最多也就赚个5%，何苦来哉。
　　
　　问题是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异口同声：A元还有大幅升值空间。正是这种对A元升值的期望，导致热钱滚滚而来。这些“经济学家”跟在A股6000点高峰唱一万点的“经济学家”，没有本质区别。
　　
　　A国政府针对热钱要做的三件事：
　　
　　1) 打破热钱对A元升值的期望。千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幻想，认为哪一天A国会承受不住压力宣布A元一步到位升值。说清楚讲明白，对大家都好。
　　
　　2) 正确引导已经进来的热钱。热钱们也只想捞几个钱，并不想扰乱A国的经济次序。A国要做的是引导他们投向最不具流动性的投资项目，比如公司的长期债券。同时控制热钱出逃的渠道。
　　
　　3) 痛下决心减少贸易顺差。按经济学原理，一个国家顺差越大，货币越有可能升值。A国政府完全没必要跟土财主似的守着一大堆外汇储备，那玩艺不使用就跟一堆纸没有区别。该花的就花，买点B国的飞机大豆牛肉，即平息了B国对贸易逆差的不满，又增加了国内货物总供应量，减少通货膨胀。更重要的，A国政府以现在的汇率水平去B国大肆采购的话，会给国际热钱一个强烈信号：A国政府认为A元升值已经基本到位。热钱们下次流入A国之前会好好惦量惦量。
　　
　　对付国际热钱之外，A国政府还要对付A国人民手上钱的流动性。
　　
　　1) 提高存款利息。最少把银行利息提高到CPI水平之上，让老百姓的钱不至於放在银行“缩水”。这样至少能吸引一部分在“存款大搬家”中搬出去的钱又搬回银行。后果是各大银行的利润报表会难看一点，但老百姓的利益保住了。银行利益和老百姓利益孰轻孰重，不言而喻。
　　
　　2) 提供比股市更宽广更稳定的投资手段。如前所述公司长期债券是一个不错选择。在发达国家公司债券市场规模大大超过股市规模，而在A国债券市场刚刚开始起步，值得大力推广。当然前提是公司们能善加利用发行债券集资到的钱，扩大生产规模，开发更多市场，兼购公司，都可以。千万不要一转身就把这钱投去炒股盖楼，那只能让通货膨胀火上加油。
　　
　　最最重要的，是A国人民需要认识到，过去二十多年的“世界工厂”模式，给A国的资源环境造成极大的消耗。A国过去二十年片面追求的“高贸易顺差”“高外汇储备”政策，也到了好好反思的时刻。A国政府目前所提倡的“可持续性发展”，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。